不.怕.黑

     這天下午，很稀奇的，小采打電話來找阿及！

我開了手機的擴音器，旁聽他們兄妹的對話，聽筒傳來小采嗚咽的聲音「哥哥！你什麼時候要回來啦？」「你幹麻啊！麥考啦！今天怎麼那麼想我？我跟媽咪等一下就坐電車回家啦！」有點莫名奇妙/受寵若驚/的阿及回答，掛上電話後，我們還笑著猜，妹妹應該是睡午覺時做了惡夢，夢到哥哥不陪她玩/不讓她使喚/不讓她呼喝/不讓她毆打/不讓她拉頭髮了......。

回到阿公家門前，哥哥馬上跑進去找難得熱情等待他回家的妹妹，我則是先回自己家休息/整理一下，打算讓他兄妹跟爺奶小聚一下再把他們帶回家洗澡睡覺，過了約莫30分鐘，家裡的電話響起，「妳趕快過來！小采吞下了一顆電池!」公公十萬火急的說著！

雖然我抓起小采的健保卡直奔公公家，但一路上我還是半信半疑的不肯相信聰明的小采會把電池放到嘴裡去，聽到我的開門聲，小采跑過來笑說「媽咪！哥哥給我吃了一顆BB槍的電池！」她還一臉得意像（一整個傻的...）阿及則已經發現自己鑄下滔天大錯，把自己埋進被窩裡去！看到阿及躲起來的舉動，我心裡已經證實了這件事百分之70是真的了！但，我還是不死心，我希望這一切只是孩子們眼誤或口誤！

我大聲喝令他們，要他們把那個什麼”裝有電池的BB槍”交出來。

我一看，挖咧！這是什麼東西啊？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那個遠看近看都不像是玩具、擺在手掌上類似黑手槍造型的東西，就是我兒我女暱稱為”BB槍”的槍！上面還真有裝電池的位置，蓋子已經剝落，原本應該填充3顆鈕扣型鋰電池的地方當時已經空無一物了！幸好阿及已經會一點算術，我問他「裡面本來有幾顆?」「3顆！」「阿妹妹吃了幾顆？」「1顆！」「那現在剩下幾顆？」「2顆！」我跟公公翻箱倒櫃的搜遍的整個房間，真的真的真的只找到2顆電池！本來還對不愛吃東西的妹妹會去吞電池這回事感到存疑的我，這下也不得不痛下決心去承認，承認小采他真的把電池給吞下肚去了！

晚上8點半，我一把抄起小傢伙往附近醫院的急診室走！

小采自己乖乖的躺在X光機上，我還教她要「嘻」一下照相，幾分鐘後片子出來，值班醫師正式宣佈：的確有一顆電池在胃裡！

必需送到台北的總院，由腸胃內科醫師用內視鏡把它夾出來！聽到這裡，我不由得心一沉，天啊！就是所謂的照胃鏡嗎?那不是很痛苦嗎？小采這麼小，怎麼受得了？

事到如今，不這麼做也不行了，這應該比在肚子上畫上一刀好吧？也比癡等電池經由蜿蜒曲折的腸道排洩出來，來的更有效率吧?畢竟誰也不敢保證電池在等待被排洩的這些時日會不會被胃酸鏽蝕，導致裡面的溶液/重金屬流出來，那小采恐怕會腸穿肚爛啊......。

在等待轉院的同時，急診室醫師說要先幫小采洗胃，以免照胃鏡時胃裡的食物擋住了電池，妨礙了搜尋及夾取的進度；醫師取來了一條小孩用的鼻胃管，我跟Loonng及護士抓著小采，讓醫師往小采的鼻孔裡插胃管，小采痛極/怕極了，掙扎、大哭、乾嘔之外，個性剛烈的她還拼命大叫「我要生氣了！」，痛苦的洗胃在約莫15分鐘後結束，扯掉鼻胃管後的小采，緊緊抱著我大哭，她的臉，她白嫩的小臉，因為剛剛的劇烈抵抗，佈滿了細細的小血點，她太憤怒了，皮下的微血管都因為用力而破裂，看起來就是一個「氣炸了的小女孩」！

坐著喔咿喔咿轉到了台北總院，免不了要再拍一張X光片，我同樣吩咐小采「嘻」笑一下，只是這次片子卻照了好幾分鐘，我站在外面往操作室看，明明片子(胃裡有一顆電池的片子)都已經呈現在螢幕上了，那放射師怎還在僑小采的衣服跟姿勢?我敲敲他的窗說：「阿不是拍好了嗎?有什麼問題?」

「不是啦！奇怪，片子裡她衣服上怎有顆釦子？到底在哪裡？要挪開啦！」

「那不是釦子啦！那是電池！就在她的胃裡！我們就是要來拍這顆電池的啦！」晚上11點多，確定電池還在胃裡之後，我們很快被安排進小兒腹部超音波室，在為小采施打鬆弛劑之前，我問醫師「你們以前有過用內視鏡夾異物的經驗嗎?」「喔！我那裡有一盒，你要不要看?」，盒子裡錢幣/髮夾/小玩具/迴紋針...想的到/想不到的東西通通都有...。

上了輕微麻醉的小采，在整個照胃鏡的過程都還得由3個大人壓著/抓著，在內視鏡的導管由她的嘴伸進去後的二個多小時內，她沒有停止過嘔吐/哀號/掙扎/扭動，我半蹲著負責抓著她的手，內視鏡的監視器就在我的眼前，我眼睜睜的看著那細小的爪子在我女兒細緻粉嫩的胃裡，翻來覆去，翻箱倒櫃一般，撥開他晚餐的米飯／甩掉肉塊，左右轉動在胃的肌肉裡，積極的翻找，時不時的還刮破她的胃壁，一絲一絲的血珠滲出來......。

她小小女孩的小小一個胃，埋藏了一顆1公分大的電池，卻也費了一小時的時間才在食物堆/肌肉縫裡找到；找到電池之後的抓取任務，又是另一個緊張的開始，胃中夾物超不簡單，我望著監視器，一次次幾乎要夾到了，又被湧上來的食物或收縮的肌肉擠掉，一次次小爪子刮搔著小采的胃壁，小血珠不斷的冒出，耳裡聽到的盡是小采淒厲不甘的哀號以及醫師們夾到電池後又滑掉的嘆息，我實在快要受不了！我好擔心，擔心這麼小/從沒有受過挫折/脾氣又這麼硬的孩子，被這麼強押著，持續疼痛/反胃2小時，爸媽不但不能救她，還幫著壓著她，異物取出後，會不會身心都受創了？她會不會發瘋？

痛苦2個多小時啊！她痛苦掙扎的連大便都拉出來了，我們還是不能放開她！媽媽我生她都沒這麼難受這麼痛！我想起來都還會絕得心酸！

後來，我低下頭，專心默念「南無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我不敢再看監視器，我不敢再看電池一次一次的從爪子上滑脫，直到確定醫生把電池抓住了「喀」一聲把它丟在手術床上，我才敢抬頭睜眼盯著那顆電池！

而小采也在內視鏡導管完全抽出後就沉沉的睡著了！我的雙腿也因為半蹲了2個多小時而不停的發抖,我連忙一聲聲的謝謝醫師/謝謝護士，謝謝他們救我的小采脫離苦海！

隔天一早，我們又坐喔咿喔咿轉回家附近的分院，等到小采完全清醒，我唱些歌 /說些她愛聽的玩笑話逗她，而她就跟以前一樣會笑/會說話/會唱歌/會撒嬌，我才完全放下一顆心！

幸好，幸好我女在經歷這場苦痛之後，沒有變成瓊瑤小說裡的女主角－翠珊！

接著我們在醫院裡住了5天，修補遭強盜闖入似的/被亂翻亂攪的胃！如今，小采也已經復原的差不多了！